Thursday, May 29, 2008

在咸陽尋找一種連結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車轔轔,馬蕭蕭。行人弓箭各在腰。爺娘妻子走相送,塵埃不見咸陽橋。……

之前讀杜甫這首〈兵車行〉,總覺得哀慟傷感。對於兵荒馬亂、哭聲震天、塵土蔽日的咸陽橋,有著一種遙遠悲戚的情懷。咸陽,秦始皇的帝都,又給了我另一種聯想。

上個週末想遠離南京,但一直都不知道去哪裡。翻開中國地圖,東琢磨西忖度,上網查交通旅遊資料,還是遲遲無法決定。突然間靈光一閃,陝西韓城!此地計畫了幾次都沒去成,這回就專程跑一趟。去那裡得先搭機到西安再轉車,西安去過幾次,不過機場所在地的咸陽卻總只是路過,從沒正眼瞧過她一眼。我想起了秦都,憶起了〈兵車行〉,打算趁這次機會也到咸陽待上兩天,去擁抱這既處山南又濱水北、山水皆陽的咸陽。

我一個人旅遊經常就是這樣,臨時決定,隨時出發,到了再說。這個決定作了之後,馬上就買了張二折的機票,隔天下午就飛到了西安咸陽機場。下機之前,才拿定主意要先遠赴韓城,再玩回咸陽,於是便搭了機場大巴直奔西安火車站,買了往韓城的火車票,半夜到站之後,就在附近隨便找了間順眼的旅館,將就睡他一晚。

韓城最吸引我的地方除了黨家村的古民居建築群之外,就是太史公司馬遷了。司馬遷是我的偶像,他那《史記》裡褒貶人物的獨特史觀,鋪陳故事的斐然文采,都讓我如癡如醉;數不清的名言成語,都出自他的妙筆之下。嗟呼,微史公,吾其缺史寡文矣!

早晨陽光燦爛,公交車抵韓城南郊芝川鎮的司馬廟,只有我一個人下。穿過牌坊,走進山門,踏上凹凸不平、石條砌成的千年司馬古道,他的祠、他的墳,就依次展現在我的面前。我內心沒有太多的激動,有的只是一份淡淡的孺慕之情。我撫著他墳塚上新鋪的石磚,輕聲對他說:"太史公,我是你的粉絲曾泰元,從台北過來看您了,您在裡面可要多保重哦!"

晚上回到咸陽。第一次捨西安而就咸陽,覺得咸陽市區整齊清爽,只不過滿街都是 "足療"、"洗浴" 的霓虹燈招牌,讓我難以跟這古都聯想在一起。後來才從資料得知,咸陽自詡為中國養生之都,旅遊資源也努力朝這條線發展。原來,古今可以這樣攜手並進!

咸陽的帝王文化都分佈在西邊和北邊的郊區,以漢唐兩代的陵墓為主,但我時間有限,只得選定我最感興趣的漢武帝茂陵、漢高祖長陵、楊貴妃墓、秦咸陽宮遺址。

小時候讀中國歷史,課本上介紹了漢武帝劉徹的豐功偉業,說他獨尊儒術罷黜百家,奠定中國思想文化的主軸;派衛青、霍去病二大將軍拓展疆土,才有後來的張騫通西域。我那時對他所開創的大漢雄威仰慕不已,曾有一種想要回到歷史,活在西漢的浪漫憧憬。年紀漸長,讀了一點《史記》,才知道原來劉徹戕害了司馬遷,讓他在悲憤之餘孜孜矻矻,才成就了這千古不朽的《史記》。而劉邦雖打敗項羽得天下,然司馬遷筆下卻也揭露了他猜忌成性、言語粗鄙、殺戮功臣的黑暗面。漢武帝茂陵有公交車可達,雖然到那 "夯土金字塔" 還要走上一大段路。而漢高祖長陵的具體位置連司機車掌都不知道,我只好依著旅遊書所載的地址坐車到渭城區窯店鄉三義村村口,再走進村裡問當地居民,最後還一個人在荒郊野外,膽顫心驚地走了半個小時的路,穿過雜墳土堤,才看到了又一個 "夯土金字塔"。

秦都咸陽。我也在旅遊書上看到窯店鄉牛羊村有一個秦咸陽宮遺址博物館,想不到搭了公交,雇了三輪摩的,下了車,映入眼簾的竟是一棟正在整修的現代平房。"沒錯!",裡頭的師傅告訴我,地底下就是秦始皇二千多年前辦公的 "中南海",他們要我今年十月再過來參觀……

楊貴妃墓在咸陽西郊興平縣的馬嵬坡鎮,去年九月我從西安到扶風的路上經過,可惜無緣下車憑弔,這次專程前來看貴妃。當年安史之亂,唐玄宗帶楊貴妃倉皇出逃,至馬嵬驛,玄宗受隨軍將士脅迫,無奈將其縊死:"六軍不發無奈何,宛轉蛾眉馬前死。……君王掩面救不得,回看血淚相和流。" (白居易〈長恨歌〉) 這千古絕唱的,是淒美亙古的愛情,還是重色思傾國、從此不早朝的昏君?

至於那杜甫筆下的咸陽橋,早已淹沒於歷史的塵埃中,消失不見。現在咸陽南邊的渭河上,架起了一座座現代化的鋼鐵大橋。古咸陽橋,還是留給想像力去吧!

照片一:司馬遷祠
照片二:司馬遷墓
照片三:漢武帝茂陵
照片四:茂陵全景
照片五:衛青 (左)、霍去病 (右) 墓
照片六:著名的 "馬踏匈奴" 石雕
照片七:楊貴妃墓
照片八:咸陽博物館的漢兵馬俑
照片九:咸陽原上的金黃麥穗

Tuesday, May 27, 2008

北京奧運火炬傳遞,南京站


國民黨主席吳伯雄受中共中央總書記、國家主席胡錦濤之邀到大陸訪問,第一站就是我目前客居的南京。巧的是,在他於中山陵弔謁國父孫中山先生陵寢之際,北京奧運的火炬傳遞也因川震國殤三日,順延至今才在南京盛大展開。

由於火炬傳遞的起點就在我住處旁的奧體中心,因地利之邊,我也親赴現場,去親身感受這場中國人世紀盛會的前奏曲。活動預計早上 8:15 開始,前一天晚上已有不少年輕人在此徹夜排隊守候,賣五星紅旗、奧運商品的小攤販也早就佔好有利位置,有如重要球賽、知名歌手演唱會前的嘉年華。

今天早上我起了個大早,想不到 7 點到火炬傳遞起點的奧體中心東門時,已是人山人海,而且自動自發、扶老攜幼的人潮,還不斷從四面八方湧入。絕大多數人都手持五星紅旗,其中還有一大部分群眾身著北京奧運、中國加油、紅心愛中國的 T 恤,臉頰上手臂上貼了畫了相關的圖案。男女老少,機關團體,散戶個人,興奮期待之情溢於言表。

在等待的時刻,總有人搖著大國旗帶領群眾高呼口號,"中國加油!奧運加油!" 之聲叫得震天響,我也不自覺地跟著大家喊。我在抽離現場的熱情時心想,不管將來兩岸關係的結局為何,一個富強穩定的中國,對台灣、對亞洲、對全世界,都將起著一個積極而正面的力量。我們只有衷心祝福,攜手合作,沒有理由故意唱衰。

奧運火炬的傳遞準時在 8:15 開始。當南京站的第一把火炬點燃的那一刻,在歡聲雷動中,全場觀眾的熱情也被點燃了。墊起的腳尖,伸長的脖子,高舉的相機,前湧的人潮,把活動推到了一個高點。

目睹了這一切,我有些感觸。在台灣,個人主義興盛,民主自由視為理所當然。然而我們面對大陸上凝聚民心、匯集人氣、無人能擋的民族主義激情時,應該要有不同的思維,盡量從他們的文化脈絡去理解,而不要以我們的鞋來硬套人家的腳。

國民黨失去大陸政權之前幾年,國共兩黨曾有過重慶、南京兩回主要的談判,雙方事後都指責對方爾虞我詐,最後導致破局,以致全面開戰。吳伯雄這次以執政黨主席的身份,拋開 60 年前的恩怨情仇,率領高階黨務主管來與中共中央協商,具有劃時代的意義。希望雙方都能坦誠懷善,真心為民,而不是為一己一黨之私。

在吳伯雄謁完中山陵說人民最大、奧運火炬傳遞結束群眾逐漸散去之後,今天中午南京突然烏雲密佈,陰風怒號,不久就雷鳴閃電,大雨滂沱。任何政黨失去政權,無非是悖離了民心,60 年前的國民黨是,8 年前的國民黨是,今年的民進黨又何嘗不是?而那遭悖離的民心就像烏雲陰風,有如雷鳴閃電,執政者當謹誡之!

Sunday, May 25, 2008

中國民居瑰寶──陝西韓城黨家村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韓城,一個在陝西東部、黃河邊上的中國歷史文化名城,一直是我屢想親炙之地。

昨天豔陽高照,我在烈日最威猛的時候,從韓城市區搭公交車前往北郊的西莊鎮黨家村,下了車還得在毫無遮蔭的路上快走半個小時,才得以抵村口。

黨家村因其近 700 年的古民居建築群而揚名於世。照片會說話,文字,反而顯得多餘。

Monday, May 19, 2008

水漫金山寺──南京住處淹水記

前天星期六下午趁著研討會的空檔,帶了兩位台灣知名的法文學者從下關坐渡輪過長江,一起到津浦鐵路浦口站 (今南京北站) 去訪朱自清〈背影〉的發生地。我還特地買了一大袋橘子,讓它散落在月台上,輪流讓每個人在鏡頭前模仿朱爸爸,做出努力攀爬的樣子。在我無厘頭精神的認真感召下,這兩位大哥大姐也放下身段,深得其樂。

正要往下一站邁進時,我手機突然響起,才知道住處有了麻煩。水不斷從家門漫出,流進電梯,導致電梯停擺;流下樓梯,讓樓梯氾濫成災。物業沒有我家鑰匙,要我趕緊回去處理。對於這兩位 mes amis taïwanais,我深感抱歉,希望他們冒險愉快!

火速趕到家,進了積水四溢的樓梯間,心情為之一沈。打開家門,汪洋一片的客廳,讓我不知所措。還好進水總閥已經關閉,漏水的狀況已經暫停。我對因電梯停擺、必須涉水走樓梯的鄰居一個個當面致歉,請他們多多包涵,並表示狀況已經在儘速處理中。我脫掉鞋襪,撩起褲管,走進另一處重災區──廚房,才找到病灶所在。洗碗槽下的一條輸水軟管懸在半空中,接口的螺帽已經碎裂。

前一陣子洗碗槽下滴水,我洗碗盤時沒注意,差點在濕滑的地板上滑倒,才注意到問題。打開流理台下的櫥櫃一探究竟,但由於燈光昏暗,沒有手電筒,滲水量又小,無法得知水從何處來,只好鋪了幾條抹布吸水,聊以治標,並向小姑秉報。後來水不滲了,廚房乾了,本以為沒事了,想不到過幾天在同一地又差點滑倒,才知道問題還在。這回打開流理台下的櫥櫃,終於看到了一處水管在滴水,所以就準備了容器盛水,並向小姑回報。我找不到物業的電話,小姑幫我聯絡,可是試了幾次都沒聯絡上,她要我稍後再試著打電話請求處理。正好那兩天參加南大的 "傅雷與翻譯" 研討會,而且自來水公司通知說社區要停水,加上我出門前接水的容器已經安置就位,本想能暫時高枕無憂的,結果竟以水災收場!

物業來了,他們拍照存證,瞭解狀況。我也與正從東郊湯山趕回城裡的小姑保持密切的電話聯繫,面對積水 3 公分的客廳和廚房,決定請求迅速抽水。由於附近正在進行奧運火炬傳遞的預演,交通管制受阻,抽水機一個小時才到,小姑和姑父也受因在社區外圍,心裡焦急不已。從客廳抽出的水一大桶一大桶地從地漏排出,眼看就差不多了,想不到機器竟然停擺 (後來才知道是跳閘),我只好拿著大小抹布又抹又擰,保潔隊的師傅則徒手在廚房用畚箕、臉盆舀水,這兩處重災區到了傍晚才勉強可以見人。家裡受災事小,就怕電梯損毀,樓下鄰居受波及,麻煩可就大了。

房東人在台北,也掌握了這裡的災情,在社區的物業處理告一個段落後,他們決定電召遠在蘇州的裝潢師傅趕來南京善後。蘇州的師傅當晚到不了,不過他們也夠幫忙的,隔天上午就開了近 3 個小時的車趕到,換鋼絲軟管,先恢復供水,然後刨開一部份地板,想不到地板下還有 3 公分的積水!唯恐滲水波及樓下鄰居,我們趕忙請物業召來保潔隊,持續抽水。

電梯沒有大礙,已經開始正常運作。樓下的鄰居也去打過照面,目前看來一切正常,若有問題我們負責到底。

追根究柢,問題就出在那顆品質不合格的小小螺帽上。但問題已經發生,災害已經造成,我們只能坦承面對,儘速處理,把影響層面減到最小。

客廳凌亂,地板接縫處浮腫,粉白的牆壁也因地面積水而反潮、水漬逐漸向上蔓延,有潔癖的房東女主人看到肯定要昏倒。我鋪上乾抹布,吸掉機器抽不到的水,再藉由對流的涼風,儘量讓室內的水汽蒸發,之後再來談歸位、清潔。樓下鄰居的部分,企盼老天保佑;自家的損失、後續的處理,也只能靜候房東從台北過來,慢慢再說。

Saturday, May 17, 2008

傅聰,你這頓氣生得對!

時間:2008 年 5 月 16 日晚上 7:30
地點:南京藝術學院音樂廳
場合:傅聰鋼琴獨奏會──傅雷百年誕辰紀念

南京大學在 5 月 16、17 日兩天召開了「傅雷誕辰百年紀念暨 "傅雷與翻譯" 國際學術研討會」,我因地利之便,受邀參加,去瞭解一個聽過名字、卻對他所知甚少的當代中國翻譯大師。

16 日晚,主辦單位招待與會代表前往傅雷的母校──南京藝術學院──聆賞長子傅聰的鋼琴獨奏會。這是我第一次在大陸參加古典音樂會,而且還是國際知名的鋼琴演奏家,既興奮又期待。進了會場,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在二樓左側最靠舞台的座位,才發現竟被一個大燈具擋住了大半的視線。空調也沒開,又悶又熱。

演奏會準時開始。但接下來所發生的,可真是令我瞠目結舌。第一首是莫札特 D 小調幻想曲 K397,活潑輕快熟悉的樂音揚起,觀眾席的閃光燈居然也此起彼落!樂曲結束後,觀眾熱烈鼓掌,傅聰也起立表示感謝,我有點納悶。接下來的是海頓的 D 大調奏鳴曲 HobXVI/33,傅聰低頭奮力演奏著,觀眾席的閃光燈還是閃個不停!不僅如此,還有手機響的,嬰兒哭的,開門進進出出的,咳嗽聲那就更不用說了,一堆擾亂觀眾欣賞興致的事從四面八方襲來。三個樂章奏完,一樣熱烈的掌聲,一樣風度翩翩、溫文答禮的傅聰。

待掌聲沈寂,傅聰坐下,全場正殷切期待下一個琴音響起之際,他突然轉頭面向觀眾,聲音不大,卻很堅定地說:「不要再照了。再照我就不彈了!」隔了 3 秒鐘,他提高了嗓門,又說:「我再說一次──不要再照了。再照我就不彈了!」說完之後轉向鋼琴,手放在鍵盤上,隨即又挪了下來,面向觀眾,扯開了喉嚨,激動、顫抖地說:「請尊重音樂,好嗎?」

觀眾楞了半晌後,全場響起如雷的掌聲。看著傅聰低頭奮力彈著接下來的另一首海頓,我心裡暗暗地叫好!

今天在南大校園裡,我在往餐廳的電梯裡巧遇傅聰,主辦的許鈞教授把我介紹給他。他握了我的手,我也結結實實地握著那支鋼琴家的手。我對他說:「傅老師,昨晚的演奏實在太精彩了!可惜觀眾的素質真是太糟糕了。你訓得好!」

他沒有笑容,也沒有客套,只是靜默。出了電梯,他黑灰色唐裝下略駝的背,就在我的注視下逐漸遠去,遠去。

Wednesday, May 14, 2008

一些感觸,一些省思──看四川汶川大地震

5 月 12 日下午四點多,我正在南大的研究室內伏案工作,突然接到房東妹妹小姑的電話,她告訴我 2:30 在四川汶川有個大地震,規模 8.1 (後修正為 7.8),連遠在直線距離 1200 公里外的南京,鬧區新街口高層的辦公大樓裡都可以感到搖晃,以致上班族紛紛奪門而出,徒步衝下樓去。

南京是不太有地震的,南京人這樣的反應我可以理解。不過這個驚人的震度,還傳遞了那麼遠的距離,以我來自地震多發區的經驗,實在是非同小可。掛了電話,我馬上上網去看新聞,但遺憾的是報導都非常簡略,人員傷亡以及建築毀損的情況還無法立即獲知。

晚上回家打開電視,在中央台和四川台之間切換,影像文字逐漸傳來,才對這次的震災有了比較清楚的輪廓,但也只有成都、都江堰、德陽、綿陽等相對發達、震央外圍城市的報導。雙目所見,雙耳所聞,讓我想起了近 9 年前中台灣的九二一大地震,慘!震央位於偏僻的山區,交通中斷,通訊停擺。災情之重,無法想像。

這一切大家也都在不同媒體上看到了。"一方有難,八方支援" 的號角這兩天響徹大陸各地,許許多多動人的故事,人間的大愛,不斷地透過媒體傳了出來,讓人鼻酸,令人動容。

天災無情,但人間有情,政府更可以有所作為。我在電視上看到,他們的國務院總理溫家寶第一時間就搭專機趕往災區,親臨第一線坐鎮指揮,不眠不休,以嚴格的態度、堅定的語氣要求各級政府使命必達。我更看到他以悲天憫人的同理心握緊災民的手,真心誠意地安慰災民,給他們關愛,給他們承諾,給他們希望。我,一介外人,一方過客,竟也無預警地紅了眼眶,掉了淚水。

台灣的新政府即將就位。總統馬英九跟我在台北市文山區住同一個里,行政院院長劉兆玄又是我們東吳大學的校長,各部會首長擁有博士學位比例之高,世所罕見。我對新的行政團隊期待很高,希望這個 "博士內閣" 看看對岸的溫家寶,想想該怎麼為人民服務。

南京這幾天春光明媚,薰風徐徐;路上高聳的法國梧桐綠樹夾道,濃蔭蔽天。災區還在下雨,但雨過總會天青;磨難還沒結束,但挺一下總能過去。

語國一方,以此遙寄天府之國。

(此篇文章略經修改,刊登於 2008/5/15《聯合報》之 "民意論壇")

Monday, May 12, 2008

說曹操曹操到──安徽亳州訪曹操故里


上週五下午在南大的研究室待得有點累有點煩,大概是週末前症候群吧。星期六日兩天想出去透透氣,但還沒拿定主意去哪兒。幾年沒去上海了,本想隔天搭動車組 (準高鐵) 過去遛達,後來一個南京朋友跟我分析說,著名的、經典的景點我都去過了,而我又不打算去血拼,建議我還是打消這個念頭。

還不到四點,我研究室就坐不住了,索性背起了背包買菜去。路上突然轉念,想經蚌埠到亳州訪曹操。於是菜也不買了,直奔住處打包,五點半就到了南京火車站,現場買了張 19:08 往蚌埠的 T138 無座票,站一個半小時就到了。蚌埠市區沒有什麼著名的觀光景點,只有淮河是我感興趣的,所以我睡了一覺,隔天上午就散步走到淮河邊上,去看看這歷史上以氾濫著稱的 "壞河" 今貌。意外的是,這條昔日的猛虎竟顯得如此溫馴可人……

毗鄰河南、位於安徽西北角的亳州是個歷史文化名城,旅遊資源豐富,但如今卻是一個頗為雜亂、有待好好整頓的地方。記得以前歷史課本裡曾說,曹操是東漢末沛國譙人,後來才知道譙就是現在的亳州。我對曹操瞭解得不多,除了《三國演義》勾人心弦的故事之外,腦子裡就能想到與曹操有關的成語慣用語──說曹操曹操到、身在曹營心在漢,以及文學家曹操寫過的一些名詩──〈觀滄海〉、〈龜雖壽〉、〈短歌行〉、〈蒿里行〉。

我總覺得羅貫中《三國演義》這部文學作品對我們的影響太大,似乎扭曲了我們對歷史人物、歷史事件的認知,讓我們也隨著羅貫中尊蜀漢而賤曹魏。東漢末年天災人禍,政治混亂,民不聊生,我的歷史知識淺薄,文學造詣也不深,無心也無法瞭解其中糾葛。這次到曹操故里,只想貼身感受一下這孕育出一代梟雄的土地,以實際的行動,來適度平衡一下過份受到大眾寵愛的劉備、關羽、張飛、與諸葛亮。

武侯祠、關帝廟、張飛廟、諸葛廬全中國多處皆有,遊人如織。印象所及,似乎沒聽過有什麼曹操祠或曹操廟的。相對來說,曹操所受到的關注實在少得可憐,連曹操故里的曹操紀念館在假日裡都門可羅雀可見一斑,這想必與《三國演義》對他的刻畫有著莫大的關係。

有趣的是,"說曹操曹操到" 這句話在英文裡竟有個十分貼切的對應:"Speak of the devil."。這句英文慣用語的完整版是 "Speak of the devil and he shall appear.",可是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之下 "and he shall appear" 都省略了。英文裡用 devil,中文裡用被妖魔化了的曹操,中英語言都藉由恐嚇要我們講話小心,多麼有意思的巧合!

照片一半個月亮看曹操──我這裡半個月亮,你那裡是不是也一樣?月光照在我身上,像你的手掌碰在我的背上……。日暮時曹操紀念館外的塑像與一彎明月。

照片二亳州名人廊──商湯、老子、莊子、張良、曹操、曹丕、曹植、華陀……。藍天白雲下一道完美的弧線。

Wednesday, May 07, 2008

一切歸零,重新開始

相信眼尖的格友已經注意到了,原本右欄「語國人口分佈圖」的紅點密密麻麻,多到要爆炸,怎麼突然陽春得像清湯掛麵?

這是程式供應商 ClustrMaps™ 的系統設定,使用滿一年,舊地圖就得歸檔,重新統計。也對,不先清空,繼續往地圖塞紅點,這樣下去,最後大家看到的只會是一片紅海,讓人目盲,讓人麻痺。

還好,我在歸檔前及時把最後的分佈圖存了起來,作為紀念。這個分佈圖我很喜歡,可以讓我們清楚地知道,這一年來世界上有哪些地方的人是「語國一方」的讀者,以及各地讀者人口密度的區間為何。

語國一方兩週年了,數據卻只有一年,然而這數據也挺令我興奮的:每天平均約有 100 人造訪此地,格友最集中的三處是東亞、西歐、北美。東亞以台灣與大陸最多,西歐最捧場的是英國和德國,而北美則幾乎是美國格友的天下。再細一點看,人口超過 1,000 的有兩處,台灣和英國;人口介於 100 和 999 的,大陸有 3 處,德國有 1 處,美國有 7 處。另外有許許多多次小、更小的紅點遍布五大洲,中南美、非洲、阿拉伯半島、中東、印度次大陸、東南亞、紐澳都能發現他們的足跡,真不曉得這些格友是怎麼發現語國一方的。剛開始時,我還會拿著地圖認真比對這些紅點的所在地,但後來紅點越來越多,越來越大,也不好判斷了。不過真的很感謝諸位格友,你們在世界上各個角落默默地支持,讓我更有寫好文章、照好相片的動力!

瞥見這全新的人口分佈圖,還真不習慣。地圖需要歸零,從頭算起,而我這一年休假在外,也是讓一切歸零,重新開始。我放空腦袋,敞開心胸,勇敢地去體驗,去追尋。喜悅、感動、落寞、淚水,盡在其中矣。

清空了,才能容納;歸零了,才能再來。

Sunday, May 04, 2008

五四青年,五弔項羽






















日前才從南大研究室的室友口中得知,大陸的青年節訂在五月四日,而且這天 14 歲到 28 歲的青年可以放半天假。我嚷嚷著說我是青年,也要放假,因為今年元旦去白馬寺跨年、在洛陽近郊搭計程車時,司機問我說:「你 25 歲了吧?在念研究所嗎?」呵呵!我看起來真有那麼「幼齒」嗎?

前幾天是大陸的五一節連假,我也出門湊熱鬧,體驗這裡的休假文化,但選擇了一條較少人走的路,前往相對冷門的蘇北。最想去的,就是宿遷的項王故里。《史記‧項羽本紀》開頭就說「項籍者,下相人也,字羽」,下相就是現在的宿遷。項羽 24 歲起兵反秦,27 歲滅秦,自刎時也不過 31 歲,真是英雄出少年哪!今天的青年節算他一份。

我去過安徽蚌埠濠城鎮、「四面楚歌」的垓下古戰場,也到過安徽和縣烏江鎮、「無顏見江東父老」的項羽自刎處。這個拔山蓋世的悲劇英雄,司馬遷筆下給了他無限的慨嘆,讓我心有戚戚焉。

宿遷是個小地方,不過市中心卻建設得空曠宏偉,似乎想與北京的長安大街媲美。我時間多,就帶著地圖慢慢走慢慢看,沿路偶有三輪車、計程車朝我按喇叭,要載我逛逛,都被我一一婉拒。我就喜歡走走停停,照照相吹吹風,爬上爬下走回頭路,有司機、導遊、解說員,只會亂了我隨性從容的步調。我沿著酒店旁的古黃河走,先朝東後折南,復往東切至與古黃河平行的京杭大運河,緣河濱南行數里後西拐,就見到醒目的古建築群。

看地圖,直覺應該就是這裡。只是,這金碧輝煌的古典建築顯然是明清風格,令人聯想到紫禁城。問一旁街坊的大叔,才知道項羽出生地就在隔壁。告辭前我還問他:「你們這兒都姓項嗎?」他揮手搖頭不置一語,讓我覺得好像問了個蠢問題。

霸王出生於 2240 年前的下相縣梧桐巷,原址歷經天災人禍,早已面目全非。儘管不復當初,但這畢竟是一代梟雄的出生地。陽光炙熱,遮蔭處卻也涼風徐徐。遊客星疏,我讀著碑廊上刻的《史記‧項羽本紀》,心中想的是他奮勇向前,重義氣講磊落。楚漢相爭,他真的被劉邦打敗了嗎?表面上是的,但我衷心仰慕的卻是項羽。去年九月在徐州,劉邦「大風起兮雲飛揚」的歌風台我就去過一次,但項羽「定都彭城,臨風戲馬」的戲馬台我卻去了兩次,加上垓下、烏江、下相三弔項羽。我以行動來證明我的項羽情結。

不以成敗論英雄。我緬懷項羽,默默慶祝今天正滿兩週年的語國一方。

照片一項王故里──迎風招展,旌旗飄揚。
照片二《史記‧項羽本紀》碑刻──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,我何面目見之?縱彼不言,籍獨不愧於心乎?
照片三項王手植槐──據傳為 2200 多年前項羽親手所植。主幹在明代因黃河氾濫被埋於地下,今所見之新枝綠葉,乃由主幹樹皮所供給之養分長成。這似乎象徵了項羽死而不朽的亙古霸氣。
照片四槐樹花炒雞蛋──30 元人民幣一盤,為宿遷特色菜之一。槐樹花的口感有一點像金針花,但較為乾澀。
照片五京杭大運河宿遷段──北至阫縣 59 公里,南距泗陽 52 公里。
照片六主人,等等我!──在古黃河邊上邂逅的小土狗。看牠濕淋淋的,一直在我的腳邊繞,要給牠拍張特寫,想不到前面的主人一吆喝,牠就一溜煙地跑了。
照片七憋得難受啊!──主人把我包成這樣,不曉得要帶我去哪裡。攝於宿遷長途汽車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