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竹，小唐，訂婚；台北，老師，參加

2 月 22 日，星期四，大年初五，多雲時陰偶陣雨。

我早上 7:30 就一個人開車出門，目的地是高雄路竹的竹滬村，為的是參加以前屏商學生小唐的訂婚喜宴兼同學會。路竹，去之前我看地圖好不容易才找到，是一個位於高雄、台南交界的濱海城鎮，對我來說當然是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地。

我在屏商只待了兩年，好像只教了第二屆的這班兩門課，也沒當過他們導師，為什麼事隔多年，我竟然千里迢迢專程開車南下，去喝喜酒、跟同學相聚呢？事實上我原本也很猶豫，覺得實在不敷成本效益。來回時間起碼要 8 個小時，春節年假遇到塞車就更難說了；油錢，來回 700 公里左右的路程差不多也要將近 2000 元；高速公路的收費站要過 9 個，來回的過路費要 720 元；喝喜酒給紅包要包個 N 千元（噓，小唐，千萬不可透露價碼）。最重要的是，這樣長途開車，當天往返，會把自己累個半死。

小唐來過幾封電郵，也打過幾通電話，熱情邀請，我很感動。她用電郵傳來「猴子變美女」的婚紗照（哈哈，不是我說的，是轉述某位同學的話），時而嫵媚，時而調皮，讓我很心動（不要想歪），想要親眼一睹廬山真面目。但我還是把自己的考量據實以告，直到過年的時候我都還覺得成行的可能性極低。小唐訂婚的前一天夜晚，我終於完成了手中厚厚一疊 460 頁的詞典校訂稿，工作暫告一段落，在家人支持下，我才動了要南下祝福的念頭。但真正讓我決定不計成本，起身赴會的一大理由，就是「情」。我在屏商兩年，教過四屆學生，雖有個別跟我感情比較好的，不過就班級整體而言，小唐他們這一班是最熱情的，充分讓我體會到五專生「真雄」的真諦，讓我覺得自己像個明星，像個偶像，徹底滿足了許多老師都不好意思承認的虛榮感。嗯，這種感覺，我到台北教書之後，只有我在東吳的第一班（電腦小美女育茹助教那班，2001 年畢業），以及現在進修五的這班，可以相提並論。

國道一號中山高南下車流順暢無比，我平均時速都維持在在 100 到 110，才一個半小時就到了台中，三個小時就已經過了台南準備要進入高雄了。為了不要太早到，我只好在仁德服務區休息很久，想不到進了準新娘家開的「黑松大飯店」（封路辦桌處之謂），在空蕩蕩的「飯店」裡，我竟然還是前幾個到的。看到九年不見、女大十八變的小唐，她竟也不顧形象，身穿婚紗，臉撲厚粉，足蹬高跟，在眾親友面前對我又跳又叫，一堆黃澄澄、閃亮亮、沈甸甸的珠寶首飾就這樣晃蕩晃蕩，實在很怕她不小心扭到了腳。嗯，近距離看過小唐之後，發現真實的她還是這麼率真可愛，婚紗照裡的小唐，就放在夢中吧！

同學陸續來了，多半我只覺得面熟，但記不得名字（歹勢啦！要來之前我找不到以前的通訊錄，無法事先複習），大家基本上外表都沒變，只是稚氣已脫，換上了成熟自信，唯一的例外是 Q 毛，她那份成熟自信又樸實莊重的美，讓我幾乎認不出來，她還四處張羅幫忙喜宴，認真負責，做她老公實在「福氣啦」！佳青興奮地過來跟我擁抱；英雪熱情與我寒暄；愉蓁還是一樣美麗可愛；憶蕙仍然文靜內斂；一蓁皮膚終於美白成功；旭君依舊是冷面笑匠……

小唐的訂婚宴就在主持人「說謊不打草稿」、「吹牛不準備氣球」的連珠砲中展開。強力喇叭放送出來的人聲、歌聲，震耳欲聾，害我們在下面聊天即使吼到聲嘶力竭，聽者也未必聽得清楚。我們只好在喜宴結束之後到興達港附近的「情人碼頭」續攤喝咖啡，被海風吹得「凍未條」之後，再轉檯到岡山火車站前的好樂迪去唱歌。令人銘感五內的是，我們的新娘子竟然妝還沒卸，只換上便服，就頂著個 setto 地漂漂亮亮的新娘頭，跟著大夥兒續攤同歡。嗯，這就是我們重義氣的小唐。

我本想效法白居易，仿〈琵琶行〉裡的「潯陽江頭夜送客，楓葉荻花秋瑟瑟」，來寫一首搞笑的七言古詩〈路竹行〉，無奈詩才不夠，方想出「路竹街頭午送客，綠葉紅花冬熱熱」便無以為繼。遂僅以此篇白話短文，聊以為誌。

學測英文閱卷中國時報見報版

最近台灣社會的政治議題不斷，報紙的讀者投書版也都反映了這樣的生態。我上個禮拜大考學測閱完卷就寫了〈夫子閱卷焚膏繼晷，學子錯誤罄竹難書〉，貼在語國一方，也同時投給了中國時報的時論廣場，但一直等到現在農曆年前的除夕才見報。也好，廣大的中文讀者圍爐團圓之際，可以當作茶餘飯後的話題，「輕鬆」過個好年。以下是正式的見報版：

中國時報 2007.02.17　

夫子焚膏繼晷，學子罄竹難書

曾泰元

九十六學年度大考學測的人工閱卷工作剛剛結束，本人身為一五○位英文考科閱卷委員之一，與來自各大學英外文系的其他老師，上個禮拜都在兢兢業業地面對這項工作，有些心得，也有些感想。

自閱卷委員的主觀角度觀之，今年英文閱卷最特別之處在於我們比以往辛苦。大考中心的閱卷場所早上八點開門，隨即就有大半的老師坐定閱卷，直到晚上八點打烊時間，各組老師還在孜孜矻矻，埋首工作，鮮少有人提早離席，像極了大考前燈火通明的圖書館，擠滿了Ｋ書考生的盛況。究其原因，乃是今年的考卷不好改，花時間。為什麼不好改、花時間？因為空白卷的比例低了很多，而且卷上答案都寫了不少。今年翻譯、作文的題目簡單，考生大都能輕易發揮，應該是最重要的直接因素。

然而，這代表本屆考生的英文程度比較好嗎？我個人存疑。因為題目簡單好發揮，除了零分的比例大幅降低之外，並沒有明顯提高考試的成績。在我所批閱的二六○○份考卷裡，高分的一如以往，鳳毛麟角，低分的仍多如牛毛，而且錯誤的類型與歷年相較，還是大同小異：單詞不會拼、標點不會標、文法搞不清、結構亂糟糟。

有些國中國小早該熟悉的字眼，許多唸完高三上的考生竟然還不會拼。「女生」是 girl，好多人寫成 gril；「媽媽」是 mother，但隨處可見 mothe、mather、momther、monther、morther、mon；「玩」是 play，許多人寫成了 paly；「貓」是 cat，經常有人寫 cate，還有人寫成 can、car；「可愛的」是 cute，差不多有兩成的考生拼成 cut，害我閱卷時看到 cut cat 著實驚了一下，以為看圖說故事的小女生要剁貓吃貓肉。

另外像「開始」是 begin 或 start，閱卷老師卻常看到 begain、begine 和 star、stare、stard；「門」是 door，考卷卻經常蹦出 dor、dore、dorr、dool、boor 這些令人莫名其妙的字眼；「真正地」可以譯成 truly，想不到拼法千奇百怪，有 turely、turly、turrly、turlly，乍看之下以為跑出一隻火雞（turkey）來了。我們看著這些罄竹難書的拼字錯誤，也只能搖頭嘆息了。

標點符號的部分，英文跟中文不同，許多考生也分不清。中文的引號（「」）和句點（。）不可以用在英文裡，要用（“ ”）和（.）。逗點、句點、問號、驚嘆號之類的標點符號不可以放在行首，而且這些符號與前面的字母不空格，但要與後面的字母空一格。

文法的錯誤也是拔髮難數。「她家」she's home；「她拜託媽媽」she please mother；「有一天」have one day；「很喜歡它」very like it；「我們自己」是 ourselves，寫對的不多，多數都寫成 ourself、ourselfs 以及一些亂七八糟的誤拼詞；「活」當動詞時是 live，很多人卻用了 life、alive。

說到動詞，問題就更多了：句子缺動詞的；三個動詞並列而用的；主要子句不用動詞的限定形式（finite form），盡用一些加了 -ing 和 to ~ 的非限定形式動詞的；不規則動詞變化當規則變化來變的，如 thinked、taked、goed。

不過我覺得最天才的錯誤是，過去式不因前面的主詞而變，我們卻見識到 she wents / tooks / founds / gots 這種令人啞然失笑的英文！

至於更高層的內容和結構，只有極少數高分者注意到，精彩的故事偶爾躍然紙上，結構清晰，條理分明，立刻在閱卷老師間傳閱，嘆為佳作。其他人看圖寫作，故事內容多半千篇一律，文章結構鬆散錯置。時間性、邏輯性付諸闕如，東講一點西講一點，毫無凝聚力和緊湊性。

我們閱卷老師焚膏繼晷，面對這些錯誤連篇的英文翻譯和作文，心中只有滿腹感慨。不曉得高中英文老師能否拋開制式的課本，崇本務實，從基礎著手？對於絕大多數的考生而言，單詞拼對、文法少錯、句子通順，已屬難能可貴，何必強人所難，讓他們達成不可能的任務？

（作者為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，台灣翻譯學學會執行長）

夫子閱卷焚膏繼晷，學子錯誤罄竹難書

九十六學年度大考學測的人工閱卷工作剛剛結束，本人身為 150 位英文考科閱卷委員之一，與來自各大學英外文系的其他老師，上個禮拜都在兢兢業業地面對這項工作，有些心得，也有些感想。

自閱卷委員的主觀角度觀之，今年英文閱卷最特別之處在於我們比以往辛苦。大考中心的閱卷場所早上八點開門，隨即就有大半的老師坐定閱卷，直到晚上八點打烊時間，各組老師還在孜孜矻矻，埋首工作，鮮少有人提早離席，像極了大考前燈火通明的圖書館，擠滿了 K 書考生的盛況。究其原因，乃是今年的考卷不好改，花時間。為什麼不好改、花時間？因為空白卷的比例低了很多，而且卷上答案都寫了不少。今年翻譯、作文的題目簡單，考生大都能輕易發揮，應該是最重要的直接因素，但不曉得我 1 月 17 日在聯合報民意論壇的讀者投書〈該哭該笑？改英文學測，拿到大半本空白卷…〉有沒有間接的作用。

然而，這代表本屆考生的英文程度比較好嗎？我個人存疑，因為題目簡單好發揮，除了零分的比例大幅降低之外，並沒有明顯提高考試的成績。在我所批閱的 2600 份考卷裡，高分的一如以往，鳳毛麟角，低分的仍多如牛毛，而且錯誤的類型與歷年相較，還是大同小異：單詞不會拼、標點不會標、文法搞不清、結構亂糟糟。

有些國中國小早該熟悉的字眼，許多唸完高三上的考生竟然還不會拼。「女生」是 girl，好多人寫成 gril；「媽媽」是 mother，但隨處可見 mothe、mather、momther、monther、morther、mon；「玩」是 play，許多人寫成了 paly；「貓」是 cat，經常有人寫 cate，還有人寫成 can、car；「可愛的」是 cute，差不多有兩成的考生拼成 cut，害我閱卷時看到 cut cat 著實驚了一下，以為看圖說故事的小女生要剁貓吃貓肉；「開始」是 begin 或 start，閱卷老師卻常看到 begain、begine 和 star、stare、stard；「門」是 door，考卷卻經常蹦出 dor、dore、dorr、dool、boor 這些令人莫名其妙的字眼；「真正地」可以譯成 truly，想不到拼法千奇百怪，有 turely、turly、turrly、turlly，乍看之下以為跑出一隻火雞（turkey）來了。我們看著這些罄竹難書的拼字錯誤，也只能搖頭嘆息了。

標點符號的部分，英文跟中文不同，許多考生也分不清。中文的引號（「」）和句點（。）不可以用在英文裡，要用（“ ”）和（.）。逗點、句點、問號、驚嘆號之類的標點符號不可以放在行首，而且這些符號與前面的字母不空格，但要與後面的字母空一格。

文法的錯誤也是拔髮難數。「她家」she's home；「她拜託媽媽」she please mother；「有一天」have one day；「很喜歡它」very like it；「我們自己」是 ourselves，寫對的不多，多數都寫成 ourself、ourselfs 以及一些拼亂七八糟的誤拼詞；「活」當動詞時是 live，很多人卻用了 life、alive。說到動詞，問題就更多了：句子缺動詞的；三個動詞並列而用的；主要子句不用動詞的限定形式（finite form），盡用一些加了 -ing 和 to ~ 的非限定形式動詞的；不規則動詞變化當規則變化來變的，如 thinked、taked、goed；不過我覺得最天才的錯誤是，過去式不因前面的主詞而變，我們卻見識到 she wents / tooks / founds / gots 這種令人啞然失笑的英文！

至於更高層的內容和結構，只有極少數高分者注意到，精彩的故事偶爾躍然紙上，結構清晰，條理分明，立刻在閱卷老師間傳閱，嘆為佳作。其他人看圖寫作，故事內容多半千篇一律，文章結構鬆散錯置。時間性、邏輯性付諸闕如，東講一點西講一點，毫無凝聚力和緊湊性。

我們閱卷老師焚膏繼晷，面對這些錯誤連篇的英文翻譯和作文，心中只有滿腹感慨。不曉得高中英文老師能否拋開制式的課本，崇本務實，從基礎著手？對於絕大多數的考生而言，單詞拼對、文法少錯、句子通順，已屬難能可貴，何必強人所難，讓他們達成不可能的任務？

建中，冬日的午後

今天偷得浮生半日閒。中午陽光普照，想利用暖暖的寒冬午後，一個人到台北植物園走走，去曬曬太陽。

建中對面的植物園是我在台灣最喜歡的公園。古木參天，綠意盎然，植物種類繁多，而且重要的是交通便利，地方不大，人也不多，很適合恬靜地慵懶一個下午。

我把車停在建中大門口附近，正在等綠燈過馬路到對面時，突然心念一轉，就往身後的建中走去。畢業都 22 年了，好久沒有回來跟母校問安了。看到門口的警衛，心裡倒是有些忐忑，怕被攔下來問話，只好裝作不在乎，大搖大擺地直往裡走，繞過蔣公銅像小圓環，若無其事地穿進質樸莊嚴的古蹟「紅樓」(此照片為某位學長看了這篇文章之後，隔天親臨造訪所照，特此感謝)。我肯定是過慮了，因為男校在假日白天根本就沒有門禁，況且，咳咳，我再怎麼裝可愛也不可能像高中生吧！

建中的精神象徵紅樓，在通往二樓樓梯旁的大片白牆上，依舊刻著「今日你以建中為榮，明日建中以你為榮」這幾個金色大字，真是這樣嗎？以前當學生，的確是以建中為榮，以身為建中人為傲，原因當然是一元化價值下，「血統」所塑造出來的虛榮心。現在建中真的以我為榮了嗎？我這種「細腳 e」多如牛毛，建中以馬英九之類的「大腳 e」為榮吧！想出頭天，找個小地方，成功的機率或許會高一點。寧為雞首，不為牛後。

週末冬日的午後，校園裡頗為冷清，與 22 年前相比，現在的校園基本上維持了相同的格局，只不過一些舊房子拆了，改成了停車場。樹長高了，路變寬了，教室裝冷氣了，課桌椅減少了，重要的是昔日黃沙滾滾的操場「沙漠」，如今已化為芳草如茵的「綠洲」了。我沿著操場走了一圈，看到高一高二的男生和外校的女生在各個角落練耍花槍、練樂旗隊，青春洋溢，於是便選了一處大王椰子樹坐下，迎著和煦的午後暖日，靜靜地看著這一幅和諧美好的畫面。

我的 17 歲，小平頭、大盤帽、卡其制服、灰藍外套、剪格子的公車票、追著車跑、擠沙丁魚、排隊升旗、檢查服裝儀容、做早操、聽訓話、上課、考試、抬便當、午睡、下課、打掃整潔、補習、打瞌睡、校慶、被當、綠衣黑裙白鞋的女生。我慘淡無聊刻板鬱悶的 17 歲。

此情可待成追憶，只是當時已惘然。唉！

「成語事件」聯合報見報版

我昨天將上一篇文章略作修該，投給《聯合報》的〈民意論壇〉版，今天就刊出來了。以下是見報版，請參考比較：

It goes without saying that...
「亂套」成語 讓人思想昏鈍
曾泰元／東吳大學英文系副教授（台北市）

日前在台北國際書展開幕典禮上，目睹主持人和行政院蘇院長飆成語，暗批教育部長對成語事件的發言不言自明。

語言問題再度成為社會焦點，本人身為語言學研究者，覺得這樣思辯交鋒，有助於瞭解真相，反而是好事一樁。

語言是活的，不斷地與時俱進，就像流水一樣，川川不息。語言要是不變，就是死的語言。語言的使用是一種共識，不是誰說了算，而是大家約定俗成的，哪些會留下來，哪些會遭淘汰，有關當局和學者專家恐怕都難以左右。

我們對成語有固定的觀感，指的一般是經長時間沈澱、結構緊密、寓含豐富的固定詞組或短句，且常有文學歷史典故，如「畫蛇添足」、「項莊舞劍，意在沛公」。依此標準，「三隻小豬」、「楚門的世界」，在中文積累時間不夠長，尚無語意上的共識，結構亦嫌鬆散，暫難廁身中文成語之林。雖然部長硬拗，立遭嘲弄，但假以時日，誰曰不可能？

國際書展上「院長舞成語，意在杜部長」的主因之一，是部長的另一個觀點：「用成語會讓人變得懶散、思想昏鈍、一知半解」。其實如果把這句「杜語錄」修改為「『亂套』成語會讓人變得懶散、思想昏鈍、一知半解」，可能頗為真實。有些人對成語一知半解，寫作文時亂套一通，不僅錯用成語，而且內容空洞，論證敘述顛三倒四，根本是不合格的作文。

大考學測即將登場，根據我多年來閱卷的經驗，英文作文也一樣有這種亂套句型、成語、諺語的問題，看似有模有樣，實則空洞無物。有很多考生動不動就說 It goes without saying that... （…是理所當然的），原因不明、邏輯不清，怎麼個理所當然法？懶惰地套用這種陳詞濫調，才真正讓我們思想昏鈍、一知半解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