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unday, August 07, 2016

我的爸爸


父親節前夕,《聯合報》家庭版刊登了一篇我的心情隨筆,題為〈我的爸爸〉,原稿八百餘字,刊出時被編輯刪節了一百字,以下為未刪節的完整版:

我的爸爸

曾泰元(新北永和)

我爸爸叫曾國富,他很喜歡這個名字。每逢團體中需要自我介紹,他總說現場沒有人比他偉大。正當眾人一臉狐疑,面面相覷時,他便得意地接著說:「我是曾國富,真的國父,不是假的國父」。大家豁然開朗,原本略顯拘謹的氣氛,也就在笑聲中輕易破冰。

在我成長的歲月裡,爸爸其實是拘謹寡言的,他在外這般幽默,也讓我有點意外。

爸爸是老師,卻有過一段不短的法律夢。他台中師範畢業,在小學服務了四十年,最後在永和網溪國小退休。他在家鄉虎尾的中正國小任教時,每年暑假都會帶著我們全家到台北投靠伯父,準備他的司法官特考。那時我們先從虎尾坐糖廠小火車到斗南,再轉台鐵的對號特快到台北,四個多小時的車程總會橫跨午餐時間。在火車上除了看窗外飛逝的風景、吹著迎面的和風之外,吃個香噴噴的鐵路便當,成了我這一趟最期待的。爸爸年年報考年年落榜,我到現在才開始覺得,他當時八成是為了帶我們去台北玩,才順便報考臨時抱佛腳的。

爸爸不是嚴父,畢竟家裡的三個孩子都不怎麼需要大人操心,但他也不是熱絡型的,不會三不五時就跟我們噓寒問暖,叮嚀提點。他誠懇隨和,在學校深受同事的喜愛,幾十年的老同事現在還會聯繫互訪。他對學生疼愛有加,已經做阿公阿嬤的早期學生銘記在心,逢年過節還會送禮問候。他喜歡排憂解難,媽媽斗南娘家那邊的親人都視他為精神導師。他這些在外的為人處事,都是我長大之後才逐漸清楚明瞭的。

爸爸有過一輛偉士牌摩托車,曾經是我們一家五口的移動城堡。每次全家出動共乘一車,總是老么弟弟排第一作先鋒,腳站踏板手扶著手把。老二妹妹排第二,坐一丁點爸爸身前的椅墊。爸爸駕駛排第三,在正中間被前後包夾。媽媽排第四,緊貼在爸爸身後。我排第五殿後,背頂著車尾的備胎,坐在塞縫隙的兩件雨衣上。在那經濟艱困的民國六十年代,這輛嚴重超載的偉士牌克盡職責,帶著我們一家人走過了不少地方。

父親節的此刻,爸媽正在美國悠遊,探訪定居西岸南北兩地的弟妹。如今一家人分散各處,爸爸也已坐八在望,何日方能再擠一車,剪蠋西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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