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拿天賣瓜的新疆大叔
曾泰元
我經常往返大陸、台灣兩地,簡體字能讀能寫,普通話不同於台灣之處,基本也難不倒我。
那一年暑假我客居南京,在南京大學訪學。到了南京之後,大家開口閉口都在說 “桑拿天”,讓我一頭霧水。“桑拿” 我知道,就是台灣說的 “三溫暖”,都源自芬蘭文的 sauna,只是譯法不同而已。我簡單代換了一下,“桑拿天” 應該就相當於 “三溫暖天”,可是 “三溫暖天” 究竟是什麼呢?是那種忽冷忽熱、冷熱交替的天氣型態嗎?
我百思不得其解,向南大的老師求教,才知道答案。他們對我的疑問略表詫異,笑眯眯地說,就是南京夏天的天氣啊!氣溫居高不下,24 小時都一樣熱,好像洗桑拿浴似的。我這才發現,大陸說的 “桑拿” 和我心中的 “三溫暖” 似乎有些不同。
我趕緊查了一下英文詞典,sauna 源自芬蘭文沒錯,可是幾本大型權威的英文詞典都指出,原本芬蘭的 sauna 指的是把水澆到火熱石頭上的一種蒸汽浴,後也可指沒有蒸汽的烤箱浴。台灣的三溫暖我沒洗過,是忠於原文 sauna 的嗎?還是許多人想當然爾的 “熱─冷─熱” 或 “冷─熱─冷” 台式 “三” 溫暖?如果是後者,望文生義、誤解原意的成分居多,那 “三溫暖” 這個原本想要音義兼顧的翻譯,就可能不是那麼理想了,以 “桑拿” 直接音譯減少誤解,反而比較妥當。
四年前的暑假,我從上海去探望南京的恩人。盛夏的南京是名符其實的火爐一個,日日皆是桑拿天。我頂著烈日高溫,趕往鼓樓附近,探望我當時客居南京時的房東 “小姑”。那一年小姑對我的照顧和關懷,有如慈母一般,讓我度過了人生重要的轉折。
我車坐到了鼓樓,看著自己兩手空空,心想總不能就這樣提著 “兩串蕉” 去見恩人,只好在附近的街上瞎溜達,尋找合適的禮物。就在汗流浹背、快要放棄之際,我注意到了街角一個頭戴白色小花帽的維吾爾族大叔,他站在黃澄澄的哈密瓜堆前,雖眼前並無客人,臉上仍笑容可掬。我已走過了他,卻又被什麼吸引似的,轉回來決定買他的哈密瓜。
“哈密瓜一斤多少錢?” 我問。大陸的一斤是 500 克,不是台灣的 600 克。“……” 他回答了,但他普通話的口音濃得化不開。“多少?” 我沒聽清楚,又問了一次。還是那難以分辨的口音。“給我挑兩個,要甜一點的哦!” 價錢我沒有聽懂,先買了就是,反正有電子秤。
他在哈密瓜堆裡翻翻敲敲,看來是在回應我的請求。“你是哪裡來的?” 我猜是新疆,想確認一下,順便跟他套套交情。“新疆”,他回答,還是一樣的口音,不過因為符合我的期待,所以一下就聽懂了。“新疆哪裡?” 我追問。新疆的人口跟台灣差不多,不過面積卻是台灣的 46 倍大。我去過新疆好幾次,想知道得更詳細一點。
“……” 一樣的口音,我還是聽不清楚。“哪裡?” 我不死心,再問了一次。“Hoten!” 我豎起了耳朵用力聽。“和田!” 這回我聽懂了,很興奮。“和田?我去過!” 我大聲說。“和田玉,和田玉很有名。” 維吾爾族大叔為了確認我沒聽錯,跟我提了和田玉。
“你到南京來賣哈密瓜啊?好遠啊!” 他笑笑,沒有回答。蒸熱中忙活的他汗如雨下,汗水在午後的陽光下閃閃發亮。“南京好熱!和田也很熱吧?” 我接著又問。“新疆不熱,這裡熱!” 他眯著眼,把兩個哈密瓜放在電子秤上。“一共是 38 塊 7 毛 4,7 毛 4 不要,38 塊。” 他給我報了價,主動把零頭去掉,果然是做老闆的。我沒有零錢,只好給了他一張百元大鈔。他左看右看,想確定是不是真鈔。“放心,是真的啦!” 我大笑著保證,讓他放心收下,找我錢。“你是好人,錢不會是假的!——找你 52!” 他說。“不對不對,是 62 啦!” 他的算術似乎不太好,想了幾秒鐘,同意找我 62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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