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ursday, July 23, 2015

尋九江,上廬山

今天上海《新民晚報》的文學副刊【夜光杯】刊登了我的〈尋九江,上廬山〉,以下為見報全文:


尋九江,上廬山

曾泰元

我以前在美國讀博的時候,曾擔任過東亞系的助教,教大學生漢語。當時有個同仁是北大中文系的碩士,來自江西九江,老家在潯陽區。她一說「潯陽」,我就眼睛驟亮,內心驚動。潯陽江頭夜送客,楓葉荻花秋瑟瑟。彷彿千餘年前白居易那首淒苦哀婉的《琵琶行》,又從她的嘴裡活了過來。

再早個 400 年,潯陽柴桑有個陶淵明。他曾為彭澤縣令,拒絕為五斗米折腰,遂辭官歸裡,過著躬耕自足的恬淡生活。九江,感覺又像是一個雞犬相聞的世外桃源。

我沒到過九江之前,心中滿是詩文給我的浪漫與想像。多年之後我終於踏上了九江,親身體驗了這座城市。

我坐著南京往九江的長途汽車,從安徽南部橫穿而過,切進湖北東部的黃梅縣境內。到了小池鎮,車輛一個轉彎,延著坡道緩緩爬上了橋,過了汩汩的長江水。橋的另一頭,就是江西九江。

剛到九江,第一印象只是個普通的現代城市,想不到下榻的酒店竟給了我意想不到的驚喜。這家開幕不久的五星級酒店便宜不說,入住的客房竟還是個位於高樓層的豪華濱湖套房──大客廳,大臥室,大衛浴。窗簾一拉,腳下就是知名的甘棠湖,遠方還可隱約看到廬山。面對這難得的美景,我選擇賴在房裡,單純地倚窗憑欄賞落日。待夕陽西下,餘暉已盡,我才離開酒店,散步到燈光點點的甘棠湖。湖區夜景迷人,靈氣十足,充滿了無盡的詩意。

第二天,一切的詩意,卻又因夜色的褪去、燈光的熄滅而消逝殆盡。不過我不死心,抱著對詩詞古文的憧憬,去潯陽江頭找白居易,到柴桑尋訪陶淵明。

到九江就是要去廬山,廬山的名氣響亮,如過門不入,就是一種難以啟齒的罪惡。

第三天一大早,我從煙雨茫茫的九江包車上廬山,山路蜿蜒,據司機說有幾百個彎道。進入山區,雨反而停了,取而代之的是氤氳山嵐,仙氣十足。層層疊翠,橫看成嶺側成峰,遠近高低各不同。

到了山裡的牯嶺鎮,我先到賓館安頓好,然後就背起相機,另包一輛車遊景點。廬山的景點星羅棋布,我包了兩天車,走完了「一線」和「二線」所有的大小景點。我本想去因朱熹而揚名天下的白鹿洞書院,也想去因周敦頤的《愛蓮說》而聲名大噪的愛蓮池,但由於此二處均在廬山東郊周邊,距離遙遠,只好忍痛割愛。

蜻蜓點水似的走完所有景點,彷彿在敷衍盡義務,宣告到此一游,不過遊三疊泉卻令我終生難忘。那時整個山谷黃色濃霧彌漫,小徑旁枯樹斷枝,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譎氣氛。我形單影隻,前不見旅人後不見遊客,讓我心裡直打哆嗦,曾經有好幾度因為害怕而想要放棄折返。我掏出手機,在冰冷的天氣中,用紅腫不聽使喚的手指,給一個朋友發了短信,描述當時猶豫驚恐的心情。

後來也不知哪來的膽量,硬著頭皮,抱著忐忑的心,在濃霧中一鼓作氣繼續前行,費了一個小時終於抵達三疊泉,碰到正要折返的團隊。人煙讓我有了安全感,到了目的地,更讓我如釋重負,鬆了一大口氣。霧,沒那麼濃了,傾泄而下的涓涓瀑布,依稀可見。我趁著休息喘氣的空檔,又給朋友發了一則短信,描述當時霧漸散、瀑漸露的景致,以及我輕鬆篤定的心情。打完了短信,按了發送鍵,抬頭一望,天啊,完整的三疊泉就因為我這幾分鐘的等待而全部露臉,真讓人喜出望外。

這三級的瀑布落差共有 155 米,壯觀之至,不禁讓我想起李白的《望廬山瀑布》:飛流直下三千尺,疑是銀河落九天。

頭頂上的天空越來越亮,這三疊的瀑布泉水越來越清楚,廬山的雲霧,可真是氣象萬千!抱著喜悅的心情,我用一樣被凍得紅腫的手指,藉著手機,一個鍵一個鍵地按出了我的感想,跟遠方的朋友分享:不識廬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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