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March 03, 2015

南台灣的野台婚宴──上海《新民晚報》版


記得那天是大年初五,多雲時晴偶陣雨。

早上 7 點半我一個人從台北開車出門,目的地是高雄路竹的竹滬村,為的是參加以前學生小唐的訂婚喜宴。

小唐是我教書生涯的第一批學生。那一年我剛從美國拿到博士學位,在地處台灣尾的屏東覓得了教職。我只教了他們這班2門課,也沒當過他們導師,2 年之後便調回台北。然而為什麼事隔多年,我竟千里迢迢專程開車南下,去喝喜酒,跟學生相聚呢?

我原本也很猶豫,覺得實在不符成本效益。台灣小歸小,不過台北路竹這一北一南,往返起碼也得 8 個小時。這樣長途開車,當天往返,肯定會把自己累個半死。

小唐來過幾封電郵,也打過幾通電話,熱情邀請,我很感動。她用電郵傳來「猴子變美女」的婚紗照,時而嫵媚,時而調皮,讓我頗感好奇,想要親眼一睹新嫁娘的廬山真面目。但我還是把自己的考慮據實以告,直到過年時我都還覺得成行的可能性極低。

小唐訂婚的前一晚,我終於完成手中厚厚一疊近 500 頁的詞典校訂稿,工作暫告一段落,在家人支持下,我才動了要南下親自送上祝福的念頭。

真正讓我決定不計成本,起身赴會的一大理由,就是「情」。我在屏東 2 年,教過 4 個班的學生,雖有個別跟我感情比較好的,不過就班級整體而言,小唐他們這一班是最熱情的,讓我覺得自己像個明星,像個偶像,徹底滿足了許多老師都不好意思承認的虛榮感。

這種飄飄然的感覺,待我回台北教書之後,只有在東吳的第一班,以及後來進修部的另一班,可以相提並論。

中山高速公路南下的車流順暢無比,出人意料,3 個小時就已經過了台南,準備要進入高雄了。為了不想因太早到而失禮,我刻意在進入高雄前放慢腳步,看到仁德服務區就彎出去稍事休息,順便上個廁所活動活動筋骨。想不到一進新娘家開的「黑松大飯店」(當地人戲稱「封路辦桌請客」之謂),在空蕩蕩的「飯店」裡,我竟然還是前幾個到的。

遇婚喪喜慶,台灣鄉間習慣在自宅門口封路搭篷,舉行儀式。眼前此景,又把我拉回兒時的故鄉虎尾,充滿了草莽與豪氣。

我到得早,先去找新娘送禮,獻上祝福。進到新娘閨房,看到多年不見、女大十八變的小唐,久別重逢,我自是喜形於色。然而她竟誇張地不顧形象,身穿婚紗,臉撲厚粉,足蹬高跟鞋,在眾親友面前對我又跳又叫,一堆黃澄澄、閃亮亮、沉甸甸的珠寶首飾就這樣晃呀蕩的,實在很怕她不小心扭到了腳。

近距離看過小唐之後,發現真實的她還是這麼率真可愛。婚紗照裡的小唐,就讓她靜靜地留在腦海裡吧!

同學陸續抵達,多半我只覺得面熟,卻記不得名字。事實上我出發前也想溫習同學的名字,以免見了面叫不出人,落得尷尬,不過當時的通訊錄卻怎麼也遍尋不著,只得作罷。大家基本上外表都沒變,只是稚氣已脫,換上了成熟自信。

唯一的例外是 Q 毛,她那份成熟自信又樸實莊重的美,讓我幾乎認不出來。她還四處張羅幫忙喜宴,認真負責,讓人讚歎。佳青興奮地過來跟我擁抱,英雪熱情與我寒暄,愉蓁還是一樣美麗可愛,憶蕙仍然文靜內斂,一蓁皮膚終於美白成功,旭君依舊是冷面笑匠……

小唐的訂婚宴就在主持人「說謊不打草稿」的連珠炮中展開。強力喇叭放送出來的人聲、歌聲,震耳欲聾,害我們在下面聊天即使吼到聲嘶力竭,聽者也未必聽得清楚。

我們只好在喜宴結束之後「續攤」,到附近興達港的情人碼頭喝咖啡聊八卦。被冬天的海風吹得直打哆嗦之後,再轉赴岡山火車站前的好樂迪 KTV 歡唱同樂。

令人銘感五內的是,我們的新娘子竟然妝還沒卸,只換上便服,就頂著個造型誇張的新娘頭,跟著大夥兒續攤同歡。嗯,好個重義氣的小唐。

本文刊於 2015 3 3 日上海《新民晚報》的副刊版面【夜光杯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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