夢魘

好久沒有做惡夢了。更罕見的是，我居然記得這麼清楚。

我開了一家「老大川菜館」，賣的是中國菜，是傳統的川菜，口味較重，又鹹又油又麻又辣，而且目前菜單上只供應 4 道菜──麻婆豆腐、宮保雞丁、螞蟻上樹、回鍋肉。由於遵循古法，食材新鮮，做工講究，價位合理，客人口耳相傳，近悅遠來，自開業以來，逐漸成為小城裡的人氣餐廳之一，用餐時間高朋滿座，排隊等候入座的人龍總是在店外蜿蜒。

我這家餐廳的特色，雖然裡裡外外都標示得非常清楚，客人坐定點菜前，我還是會不厭其煩地再三提醒──傳統川菜，重口味，鹹油麻辣。有些人飲食清淡，少鹽少油；有些人根本不吃辣；有些人要吃的是改良式的創意川菜；有些人看錯招牌，誤以為我賣的是廣東菜。他們一聽到我的說明提醒，覺得並非原先想像，就自行離開，到其他餐廳覓食。

而留下來的客人，有人就嗜這一味，大呼正點過癮。有人覺得口乾舌燥辣得飆汗，不斷灌冰水、猛擦汗，但仍想嘗嘗傳統川菜的美味。有人明顯口味不合，想說既然點了菜，就勉強挑著吃，湊合湊合，完了付帳走人，反正以後不會再來了。

令我詫異不解的是，竟有一個客人吃到一半叫我過去，說他不喜歡我的菜，要我放點糖、勾個芡。我說本餐廳的菜色作法早已公告周知，食客口耳相傳、紛至沓來，想嘗的也是這一個傳統的古早味。我本諸善意努力解釋，而這位老兄卻儼然以美食家之姿出言奚落，讓我的心裡很不是滋味。他不斷抱怨，我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怒氣，充耳不聞了。我可不想跟自己過不去。

「美食家」終於走了。後來有熟客私下相告，說「美食家」在外面大放厥詞，批評我這家「老大川菜館」重油過鹹既麻又辣，不符當今輕食的飲食主流，有害身體健康，難吃噁心至極。他還譴責大多數客人都毫無主見，盲從平庸，醉生夢死，竟然還不明就裡來排隊捧場。他繼而痛罵廚師 (也是我) 的廚藝差到不行，老闆封建迂腐，無聊透頂。末了還請快遞給我送來一個大包裹，我打開一看，竟是個「混帳東西」的匾額……

鈴～鈴～鈴～。迷糊中我把鬧鐘按掉。睜開惺忪的雙眼，早上七點半。呼，還好，原來是惡夢一場！